我的母亲书读得不多,她讲不来故事,但会做很多美食。
包馄饨、糊麦镬、做桂花圆、烤玉米饼,样样在行。这不,一笼包子上来,一个个小“嘴”向上,真像一群鲫鱼喋水。包的粽子呢,有棱有角,严丝合缝,整齐划一。
从前在我们乡间,一个女子能包得一手好粽子,是很被周围人羡慕的,衡量娶进门的新妇是否手巧,会包粽子是强项。母亲因手巧在村里出名,常会被人请上门代包粽子。
跟着母亲做美食,其乐无穷。
譬如做豆腐皮。豆腐皮买来,酱油与糖调好,用筷子搛几根边角料,蘸了酱汁在表面上拖一遍。盖上一层,再拖一遍。如是反复,最后上锅蒸熟。在小孩子的眼里,这工序等于为豆腐皮拖地板,很有一点错乱的愉快。
又如做糖藕,糯米浸泡、压碎,大藕节切成两段。用一根筷子把碎米粒点进藕眼里去——多戳几下,压压平!填好了,拿几根牙签把两段藕拼起来,煮熟、切片、浇汁。
就是炒芝麻粉,也很有乐趣。将芝麻倒进铁锅里,待噼啪作响时倒在案板上,用擀面杖来回碾,芝麻变粉,装进罐头瓶,搁点白糖就变成芝麻粉。馒头掰开,夹进一勺芝麻粉,那味道,没得说。
这简直就是迷人的手工游戏。烧饭做菜如此,种花亦然。
记忆中老家那小院里,除了葡萄、丝瓜,最常出现的就是牵牛。母亲说,牵牛花是一种很勤劳的花,牵牛花一定要种。
好几个暮春时节,我学着母亲的样儿,把花籽填进土里,插一根棒冰棍作为标记。过四五天去看,长了两片叶。再过三四天,小叶子长胖,新叶子冒出来。第三次去看,要牵绳子了。一头系到屋檐下,一头在棒冰棍上打个结。顺手把牵牛脑袋别到绳子上,由它自己爬高,长苞,开出来。
夏日清晨,每当公鸡刚啼过头遍,绕篱萦架的牵牛花枝头,红的、白的、紫的、蓝的小喇叭,一朵朵朝天次第而开,楚楚动人。
俗话说:“秋赏菊,冬扶梅,春种海棠,夏养牵牛。”可见,在夏天的众多花草中,牵牛花无疑算得上是宠儿了。不知我的母亲可曾听说?
只需自己开,何管他人言?做那唯一能够吻上清晨阳光的花朵,想必牵牛花小小的心里,也应当充盈着沉甸甸的喜悦吧。这,或许也是母亲的心思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