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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“和合东阳”主题征文之三】重弦嘈嘈诉亲恩

2019-12-30 14:25:32 来源:东阳发布

  “独在异乡为异客,每逢佳节倍思亲”“故乡今夜思千里,霜鬓明朝又一年”,古往今来,文人墨客总是借文字表达对故乡透魂蚀骨的难舍情谊。

  家和万事兴,合力促发展。以“和合”为主题的第二届世界东阳人发展大会开幕在即。会前,我们想要通过征文的形式,拉近世界东阳人之间的距离。来自五湖四海的乡亲乡贤纷纷来稿,诗歌、散文、小说……形式各异,老酒、手工面、风筝、电影……这些记忆深处的一点一滴都成为我们对故乡最难忘的印象。

  故乡的一切都那么美好,富有诗意,无论怎样欣赏、赞美都不为过。接下来,我们通过《重弦嘈嘈诉亲恩》一文,一弯弹弓、一床棉被,唤醒你那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乡情。

  重弦嘈嘈诉亲恩

  文 | 陈全洪

  作者简介:陈全洪,常用笔名洪尘,东阳市作协理事。著有诗集《南方水墨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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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今日大雪,没有雪落在小院里;却有一场飞舞的雪,下在乡下的一间堂屋内。

  冬阳透过木窗,进入屋内。小屋简陋,铺着木板的工坊里却繁忙有序。满室花絮飞舞,瞬间造成了你正立在野外的错觉——此刻,大雪纷飞,落到你的衣服上,落到头顶上,落入眉梢间,甚至有一些落在了时而轻颤的睫毛上。

  雪落无声。但不断有弦声悠扬在一片飞絮之中。“梆梆噗噗”,似琵琶这般嘈嘈切切。丝毫没有感觉其间的凉意,可能因为这是室内模拟的雪场,是人间亲情打制的暖场;反观造雪人异常投入浑然不觉。你站在室内雪花中,不由得循声而望:一弯弹弓,弹匠悬空敲打筋弦,击扬起“梆梆”之声;筋弦触击棉花,又发出实沉扣弦的“噗噗”声。弹花人专心致志,弓弦声交错有致,似乎是一对父母在潺潺倾诉爱女之情,表达对行将出嫁女儿的不舍情意;又像是孝顺儿女沐着一层层的飞花扬雪,演奏着的对父母双亲的反哺之义、跪乳之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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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那年冬闲,弹棉被的红衣小伙来自温州;低头弹棉时,一头栗色的头发,不时随着弓弦的抖动而恣意颤悠着。那年冬天,我唯一的姐姐就要出嫁了。她从小就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,后来学会了打草席,每年将卖席之得来交学费;稍长,又学会了缝纫技术,给人做衣制袋补贴家用。我勤劳持家的姐姐必须要风风光光地出嫁,带着层层叠叠的嫁妆出嫁。

  按东阳乡村娶亲嫁女的习俗,主要嫁妆中一定要有几床棉被,且要用新棉弹成。上一年,父母就备好了新棉,等着好手艺的弹匠师傅上门,加工新人铺盖的棉被。用新棉弹成的棉被,松软如叶,又厚实煦暖,那是父母对远走他乡女儿持续一生的关怀——弹棉被,在东阳,就安了一个义重情深的叫法:“弹恩絮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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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弹恩絮”,一个动听又动情的东阳传统工艺。绣着“双喜”“百年好合”等字样,或缀着“龙凤呈祥”“喜鹊登梅”等图案的被面下,每一根棉花纤维,都包含着难以言尽的父母恩情。对远嫁他乡的女儿来说,几床父母弹给馈赠的新棉被,是子女生命来处的泽被,是天寒地冻时的暖心呵护;一床散发棉花香气的新棉被,既含承恩之义,又吐报恩之情。儿女新人夜深加盖,不由会升起思亲恋父想母的念头,想着哪天该回家看看,想着该如何报答父母给予的无尽恩惠。在东阳农村的婚嫁现场,放着层层叠高簇新被褥的花轿,会被叫做“被重轿”;一顶花团锦簇的“被重轿”带着父母的重托,被轿夫拄着杖子一路抬到另一个村庄、另一户人家,成为郎君家婚床上一道闹腾壮丽的喜色;那是一重重来自父母双亲的温暖敦实,一重重发自源头的绵长不息的真切祝福。

  “我早已为你种下一年年的棉,为你积攒丝丝缕缕的白色棉絮”。在东阳乡村,每个父亲定会对嫁女一事挂在心头,及早谋划着弹几床“恩絮”,盖暖女儿离家后的人生之路。我曾听闻,有个父亲每年都要种下一丘棉田,每年收拾好去籽后的皮棉,点点积累,年年累积,为的就是女儿出嫁那年,邀约师傅上门弹几床货真价实的棉被。棉絮被压在腾出来的粮仓一角,随着一层一层地堆高,女儿的嫁期也将临近了。熟料“女未嫁,人先走”。那年冬天来临之前,父亲却在一次意外中故去,他没能站在飘扬的雪花中,看到一床床暖暖的棉被弹成,看到美丽女儿幸福而忧伤地出嫁。我不知道,他的女儿是怀着何种心情走出家门的;当她迈出家门那一刻,会不会回头望一眼倚靠门楣上慈爱的却被人间虚化了的父亲。或许,没有父亲操持的嫁妆,没有父亲参与弹就的新被,对一双新人来说,都是生命中难以弥补的裂痕,和无与伦比的缺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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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村人弹棉,多邀人上门。除了嫁女之用,也可为家人制作一床或数床棉被,以度过漫长严寒的冬日。

  “檀木榔头,杉木梢;金鸡叫,雪花飘”。这是对旧时弹棉所用工具和工作场景的生动描述。那些走乡串户为人弹棉花的人,俗称“弹棉郎”。弹棉郎身怀绝技,是因为有一双神奇的除旧翻新之手,加上眼、腿、腰、身并用,即便是陈年无光的旧棉花,也能被弹成泽亮光鲜、犹若初出的新棉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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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这双手先把棉花弹“活”。所谓弹“活”,意指将原有棉花纤维的重组再生,即用弹弓把皮棉弹松弹匀,使丝丝纤维重新融合,构成为一个新的个体。如何弹“活”,不仅是一项技术活,也是一项力气活。自上工始,弹棉郎就背负一付沉重的弹弓,弹弓下拉紧了一条长长的筋弦。弹弦,不是直接用手,而用木槌击打弹弓,弓弦埋在棉花中激烈抖动,棉花(棉絮)被有节律颤抖的弓弦,一缕缕地撕扯开来,絮花四下跳跃,“雪花”上升随后飘落。这期间,关键是振动弓弦,在于木槌打击的节奏、角度和力度的掌握;只有双手细心地感知整板棉花的松紧度,紧处重弹,松处轻弹,让弓弦上下左右,不断变幻方向,快速均匀地振动,棉絮才能抖为飞花,才能在粗弹细弹的嘈嘈弦乐之中,愉悦欢欣地再获新生。

  棉絮被弹“活”了,丝缕被理清,被拢成棉被形状。待一个雏形初成之时,就要用木搓板搓压了。但要把弹松的棉花压紧搓匀,用力必须轻重有度、软硬兼施。

  搓压成型后,可开始牵经拉纬了。一根长竹杆牵着棉线飞舞,空中棉线眼花缭乱飞转却又精准有序地铺在了棉絮上,准确地说,是1700余条纱线将鲜活松散的棉花网成一个整体。若是制作嫁妆用的棉被,还要用红棉线“写”上双喜字。此时,若说棉被是一片横躺纵列的松软河山,弹棉郎就是那个指点江山、给万民送暖送福的工匠君王。

  一条结实又漂亮的棉被,在这个大雪之日做好了。没有呼呼作响的北风,没有纷纷扬扬的大雪,只有洋洋洒洒的暖色,从足开始,行至脸颊,丝丝入扣地熨贴了世间新人旧人蜇居冬寒的心灵。

责任编辑:李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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