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湶塘古建中的火腿业往事

2021-01-06 15:09:18 来源:东阳市融媒体中心 吴旭华

  湶塘老房有两多:竹楦多、酒缸多。

  走进江北街道上卢社区的湶塘小区,每一幢遗世独立的传统民居里,仰首可见楼板搁栅上密密麻麻的竹楦,低头即遇天井庭院里大大小小的酒缸。它们几乎与房子同寿,无声地见证着大宅院里数代人与火腿、红曲酒的缠绵纠葛,以及一个个家族命运的悲欢浮沉。

  有囡只可嫁湶塘 火腿骨头烧饭汤

  凡腌制火腿、酿造红曲酒,都需要丰沛而洁净的水源。历史上,湶塘村南临大涧,西界锦溪,村名就是塘名。面积达一顷十九亩的湶塘内有三十六泉,下分七甽,轮流灌注平畴数里,即便是在大旱年份亦有收成。村庄所拥有的广袤丰腴的田地,往南一度到东阳江边。稻米流脂仓廪肥,支撑起庞大的酿酒业。翻开家谱,历史上村人善饮者比比皆是,壶觞自酌,动辄百盏。酿酒产生的下脚料如米糠、酒糟,滋养了“两头乌”,催生了规模庞大的火腿腌制产业。而湶塘的塘水又方便了火腿加工,增益了火腿质量。《湶塘民谣》曾如此形象地反映两者的关系:“湶塘塘水清又白,门前塘水好奇怪。有前泉,有后泉,腌制火腿顶呱呱。色香味形特别好,(别处火腿虽也好)统统勿及湶塘火腿一排排。”因此,湶塘的老房子里,竹楦和酒缸如影相随,成为两大副业共生互补的脚注。

  村民任忠义介绍,明代嘉靖年间,湶塘任氏始祖任彰吴从亭塘迁居于此,而早在清代乾隆年间,村民就从事商贸。谱载湶塘四房中七十七公任宏仁(字舜卿),“方艺黍,牵车远服贾”“吴山越水躬自引任”,在刚会稼穑的年龄就外出经商,行迹遍“吴山越水”,远至江苏南部。清代嘉庆年间,族中“和”八十五的任国富(字恒有,号谷臣),“年十四即外走苏杭,内兼务理”,基本可以划定清中期湶塘任氏的经商范围北至苏州。由此可见,湶塘任氏的火腿、酒基本采取自产自销模式,保证了利润不被中间商盘剥,拥有强大的价格优势。

  据《浙江商务》记载:民国廿四年,东阳火腿年产量35万只以上,占金华总产量的50%。而湶塘有火腿加工户近30户,年产均在500件以上。以每件标准重量240市斤、每只火腿重七八斤计算,全村年产火腿约2万只计12万斤以上,数量居东阳前茅。又据《东阳县民国二十八年(1939)腿业普通营业税清册》登记,仅湶塘一地就有火腿商号32家,为当时东阳火腿商号最多的村庄。无怪乎民间流传:“金华火腿出东阳,东阳火腿出湶塘。有囡只可嫁湶塘,火腿骨头烧饭汤。”

  庞大的火腿产业让湶塘任氏积累起丰厚财富,清代以来,村庄内相继崛起40多幢雕梁画栋的豪宅,流传着“邻村索粉多,勿及湶塘火墙白”的俗语。迄今,村中还留有3幢“廿四间头”、十来幢“十三间头”。

  火腿首富任文泰 独建三幢德星堂

  在湶塘30多家火腿生产商中,规模最大的当数任文泰。

  任文泰(1861—1949),谱名光运,号心泉,系湶塘首富,号称当时东阳“四泰”之一。其在村中建了3幢“廿四间头”,称为“德星堂”。

  最早建造的一幢位于西边,坐北朝南,正门朝西。进门为6间房组成的小院落,堂屋3间,明间10根搁栅,每根有64支竹楦,可挂640只火腿。堂屋西侧为厢房,房前长廊直通后进院落。后院最精美的3间堂屋仅余屋架和6扇槅扇门,门窗采用攒斗工艺拼成极为复杂的图案。楼板下方形的搁栅上,竹楦密密麻麻,足见当年火腿腌制规模之盛。整幢房子并非常规的中轴对称形制,而是根据地形和居住需求,灵活拓展空间,组成22间房子和4条弄堂。

  任文泰生有四子,分别是子耕(明礼)、子陶(明祁)、子渔(明祚)、子南(明祥),一幢“廿四间头”远不能满足居住和生产需求,于是又在旧居东边建造了“新德星堂”,俗称“文泰新居”,实际上是两幢“廿四间头”。

  其中,南边一幢已毁于火灾,仅余3间敞口正厅,坐北朝南,彻上露明造,七柱九架,梁柱粗大,前有步廊,设青石拱券门,檐下牛腿雕刻人物、山水。从村志所载的平面图上看,这幢“廿四间头”原有门楼3间,左右厢房各9间,正厅3间,共有24间。

  北边一幢其实只有18间,整体结构呈口字形,正门青石门额上书“紬绎君陈”,已被砖封。从边门进去,北为敞口楼屋3间,穿斗式梁架,檐廊设平顶天花,贴雕花卉和狮子图案。南楼明间敞口,二楼设花格窗,外挂呈“飘窗”状,为“美人靠”的变形,安装窗格的枋上浮雕拐子纹和山水图案,又以万字纹花格板与其下平行的枋相接,枋上浮雕卷草牡丹纹。窗下墙板、枋以及柱子上均贴雕和浮雕花卉、人物,整个外立面通体雕花,构成了一座“雕花楼”。

  任文泰的祖父任文绮于清代道光、咸丰年间即经营火腿,60岁时将生意交付给儿子任大铨(号克章)。任大铨为人慷慨大度,经营火腿于苏浙两地,与人交易不计锱铢,因此家业益裕。任文泰作为其幼子,继承了火腿祖业。民国四年(1915),金华火腿在巴拿马万国商品博览会上荣获金奖后,任文泰抓住商机,加大投入,扩大生产规模,与同业在杭州创立腿业公所,民国九年在杭州城隍楼67号成立东阳腿业公所,同年成立火腿公司。民国二十年(1931)扩大为大东阳火腿股份有限公司,任文泰任董事长,复又在清泰路增设门市部。民国二十二年,其子任子渔在杭州清河坊开设民生火腿庄,其余三子任子耕、任子陶、任子南则在湶塘村内以“雪舫”“砚记”“翊记”“柟记”等商标从事火腿生产与销售。1934年至1937年,仅任文泰一家就年产火腿400多件,销售6万余只,一时成为金华火腿最大商家。

  任文泰思想开明,1909年废除科举制后,他率先参与兴办新学,改崇正书院为崇正小学并担任校长。3幢“廿四间头”之间有一方空地,相传任文泰拟在此建造一座小洋楼,但因其于1949年去世以至于项目搁置。

  任文泰兄长任又泰,谱名光迪,生于1858年,也以火腿起家。因育有三子,分别为樟云(明日)、松云(明月)、柏云(明星),于是建造了两幢房子,东边一幢为“六间头”,西边一幢为“十三间头”,其中“十三间头”的中央间共用,其余18间房子每人6间。“十三间头”在东阳解放后曾作为上卢乡政府办公用地。新中国成立后,任松云和任柏云仍从事火腿业。任柏云(1899—1967),字明星,号颂声,考名兆寅。东阳中学毕业后经商务农,主营火腿、黄酒、棉花、煤油等。1962年由政府介绍到湖北省五峰县食品公司,传授火腿腌制工艺。

  湶塘亦有“雪舫”号 武举曾事火腿业

  在湶塘村中央有一幢造型别致的“十一间头”,其最显著的标志就是有6道四阶马头墙,分别位于南正立面、东西外立面、楼屋东西山墙,在防火之余使得整座建筑线条灵动飘逸。

  任培余是“十一间头”的原住民,他说这幢房子由其曾祖父任和春建造,归属祖父任能宜(明鏔),叔祖父任能福(明鏳)、任能法(明鉴)。整座建筑坐北朝南,5间堂屋三明两暗。堂屋明间6扇槅扇门攒“一根藤”花格,槅心雕刻动物图案;次间则是“一根藤”绕博古花卉图案;绦环板上浮雕画工体人物。

  就在这幢“十一间头”东北面百米之遥,还有一幢“十一间头”,系任和春的祖居。任和春谱名光鍸,生于1853年。1861年咸同兵燹后,任和春的父亲任大枝、叔父任大美在被烧毁的老房基址上重建,于正厅旧址上建造堂屋,位置后移,庭院中至今可见正厅旧的“糊砖地”。

  现年81岁的任永前是任和春的曾孙子。他说,在任和春这一辈时,他家所产的火腿上已用“雪舫”为号,他小时候还见过祖父和父亲在火腿上加盖“雪舫”印章。

  任和春的两个儿子任能福、任能法继承了火腿业,加工规模仅次于任文泰,仅任能法家就年产火腿超100件,还开设了“上源”酒坊。他曾用加工火腿一年的利润,在祖居北面建造了一幢“十三间头”,门额雕刻“居廉让间”,5间堂屋三明两暗,两厢各3间,檐下步廊设平顶天花,桁条浮雕双狮戏球图案,檐柱设三国人物牛腿。这幢“十三间头”主要用于加工火腿兼做酒坊,因此搁栅较普通房间要密,仅堂屋明间就有12根搁栅,可挂720只火腿。

  任能法生有四子,分别为子达、子逵、子球、子逢。幼子有志于学,其余三子均制作火腿,尤以任子达技艺最为精湛,一年中仅除夕与年初一休息,其余时间都在加工火腿,成品由任能法负责销售,父子里应外合,得心应手。1943年,日寇在湶塘村里征粮派款,任能法家被摊派大洋一百块。因交款不及时,日寇就将任子达抓走,严刑拷打致重伤,回家后不久即去世,从此家道中落。家中目前仍留有部分晾晒火腿的木架子。

  湶塘的火腿业涉及面之广,可谓不分士农。村中最西边有一幢“十一间头”滋德堂,堂主为任明经、任明纬、任明络三兄弟。据任明纬91岁的曾孙任正和讲述:光绪廿六年五月十三日午夜,强龙卷风突袭湶塘,新落成待乔迁的滋德堂瞬间被毁,家人哭泣不止。任明纬率先提出再建新房,并动手清理废墟。身为太学生的任明经、任明络放弃学业,节衣缩食,自力更生,3年后终于建成崭新的“十一间头”。任明纬,字英敏,号雄卿,邑庠生,武殿魁,生于1870年,在光绪十五年开武科时夺得魁首。其于71岁去世时,朝珠朝靴入殓,武器随葬。生前从事酿酒和火腿业,“十一间头”堂屋搁栅上都是密集的竹楦,庭院中留有酒缸。其两子任茂春、任茂山子承父业。

  一个鲜明的特征是:除了竹楦和酒缸,湶塘建于清代和民国时期的民居基本上有腰檐,马头墙多至三四阶。这一切并非“炫富”,而是为了方便晒制火腿,村民将檐廊建造得格外宽敞。读懂了这道独特的风景,也就明晰了这个火腿专业村的产业基因。

责任编辑:刘海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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