沿着红色足迹——金佛庄丨南渡北归，你是那树凤凰花开

“自强！自强！学海何洋洋！谁与操钥发其藏？鹭江深且长，致吾知于无央。吁嗟乎！南方之强！吁嗟呼！南方之强！”

1921年春，一位来自东阳的青年走进了刚刚创办的厦门大学，成为陈嘉庚所办的这所中国南方当时最强高校的首期学生。每当校歌在山光海色的校园中响起时，这位青年的心中总会涌上百般滋味。“子曰，南方之强与？北方之强与？抑而强与？”彼时，他刚刚离开北方那座号称当时中国最强的军校——保定陆军军官学校。一路行来，他苦苦追问：国有道，不变塞焉；国无道，至死不变。改变当下中国积贫积弱、受人凌辱窘况的道路，究竟在哪里？

这位青年就是金佛庄。当时，他已在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就读两年，因为直奉军阀对战，军校无辜被焚毁，身为准军官的他无奈投考厦门大学，竟然一举考中该校的师范部，转而研究教育与文学。

历史的车轮驶过百年，对于这位仅就读了半年的学子，厦门大学把他掩藏在记忆最深处。蓝天下，纵情绽放的凤凰花，炽热如火，灼灼其华。这种花有两个花季，一季九月迎新，一季六月毕业。而金佛庄的大学生涯，也被无情的战火分割成两个“季节”。但他救国救民的丹心，始终炽烈。

壹

1918年，金佛庄从东阳中学毕业后，毅然投笔从戎，考进保定陆军军官学校。

保定军校是近代中国第一所正规军校，学生全部直接从普通中学毕业生中招考，能进入其中者，都是当时的佼佼者。凡进校者都要下连队当兵9个月，但是为了尽快培养基层军官，金佛庄以候补生身份进入军校学习，免除了下连队当兵的课程。

军校的生活紧张、严格、枯燥，为了实现“从军报国”的理想，金佛庄发扬东阳人吃苦耐劳的品格，勤奋学习，刻苦训练，课余还广泛阅读各种战争理论著作和文史哲书籍。但是，北洋军阀统治下的军队，成了私人争权夺利的工具，军校也充满军阀官僚和腐败黑暗风气。金佛庄目睹这一切，对自己选择的“从军报国”之路产生了怀疑。

不久，五四运动爆发，金佛庄的思想经受了更猛烈的冲击：“五四运动起，思想大变，厌恨军阀并自厌为军人之心甚节，企图改业。”他对自己军人的身份与职业颇为厌恶，迫切想要改变这一切。

在苦闷与彷徨中，1920年7月，直皖军阀开战，皖系军阀大败，败兵被俘于保定军校营房内，引发兵变，军校被洗劫一空并被烧毁营房，不得不暂时停办。此时，恰逢厦门大学招生，金佛庄转而考入这所大学，成为第一届学生。

为文，是金佛庄的乳名。他的骨子里始终抹不去文艺范儿。此番舍武为文，南下求学，他期冀能打开全新的天地。

贰

由著名爱国华侨领袖陈嘉庚创办的厦门大学，以“研究高深学术、养成专门人才、阐扬世界文化”为办学宗旨。金佛庄心向往之。

地处中国南方沿海，厦门大学的政治和社会环境相对宽松，言论也较为自由，各种文化和思想在这里交流碰撞，这让深具文学天赋和爱好的金佛庄如鱼得水，他不断地接触各种新文化、新思想、新学说，希望从中找到拯救民族和改造社会的良方。当时，一些进步青年曾组织起工读互助的社团，金佛庄也参与其间，但这些社团都因遭遇种种困难而解体。金佛庄曾如此描述自己在这个时期的状态：“研究教育与文学，而要求改造社会之心甚切，祗思想浪漫，近于无政府主义者。”

一边是自由开放的环境，一边是困窘拮据的生活。在军校时，金佛庄可以享受公费读书并获得生活津贴；到厦门后，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都要家里负担。为支持他继续求学，父母请求同村的亲戚邻里共设“银会”，筹钱给他作学费，但仅支撑了数月便难以为继，金佛庄不得不思考重谋出路。

1921年10月，保定军校复课。在昔日同学、教员和朋友的催促下，金佛庄于当年10月3日乘坐海轮，回归保定军校。

叁

金佛庄离开厦门大学时，正是动乱年代，资料保存极为困难，因此，厦门大学校史馆里并未留下关于他的只字片语。不过，厦门大学的东阳籍师生都知道有这位校友，并以他为傲。

“文有邵飘萍，武有金佛庄。这是每个东阳人从小就深刻在脑海里的印记。”厦门东阳人联谊会会长、厦门金华商会执行会长、厦门荆艺软件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金振华曾在厦门大学求学，他说，小时候，就一直为金家有金佛庄这位大英雄而自豪。第二届世界东阳人发展大会在横店召开期间，他还特地抽空到金佛庄烈士陵园拜祭。“知道金佛庄这位校友后，我们走在校园里，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，因为这里曾经是他走过的路，是他求学、探寻过革命真理的校园。心中自然多了一分尊敬和崇拜，还有自豪。马上我们又将一起迎接建党100周年，我们将继承先辈精神矢志践行初心使命，不断创造新辉煌。”

来自虎鹿镇的程浙锋是厦门大学新闻系大三学生。“我在读高中时，便以金佛庄为榜样。东阳中学立有金佛庄的塑像，我特地上网查阅了他的生前事迹，深受触动。”程浙锋说，当代青年不能忘记为了革命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。新时代青年更要居安思危、努力奋斗，修好学业、干好事业，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献出绵薄之力。

“和金佛庄既是高中校友，又是大学校友，我觉得十分自豪和荣幸。他身上那种自强不息、矢志报国、为国牺牲的精神深深感染着我。”来自六石街道的王灵娜是厦门大学大四学生，她即将前往上海交通大学读研。她说，今年是建党100周年，也是厦门大学建校100周年。金佛庄在百年前见证了刚刚诞生的厦门大学，后来成为首位军人中共党员。如今，她见证了这所“中国最美大学”的发展，还成为中共预备党员，这是一种缘分，更是奋斗精神的传承和接力。

肆

还在回保定军校的路上，金佛庄就对自己探求人生道路的过程进行了梳理和总结。1921年10月16日，他挥笔写下了以“手段与目的”为主题的《佛庄日录》，对自己接触的西方思想家柏拉图的“爱情观论”、黑格尔的唯心主义理性主义哲学、康德的“统物质精神于悟性”的哲学理论、柏格森的“创造的进化”哲学及章炳麟的哲学思想进行比较，寻求人生真谛。在日记中，他写道：“人生者固常以求进步为特征，生命之流非向上而进，即就下而趋，必无中止之理”“人生进行不可折人而利己，当思以‘人’‘我’共利者，社会之意义也。真正进步人生，断无折人利己之事”……

从这篇日记中可以清晰地看出，此时的金佛庄，已初步形成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人生观，为日后寻找改造社会的正确道路，奠定了思想理论基础。

这番重大的思想转折，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因于厦门大学短暂的半年求学。

回到保定军校的金佛庄如饥似渴地学习研究马克思主义学说，阅读《新青年》《每周评论》《共产党宣言》《唯物史观》《京报》《建设》《民国日报》《改造》等各种进步书刊，开始走出各种学说的迷雾，接受科学社会主义，尤信仰马克思主义，认为应走俄国人的道路，以俄为师，改造中国，并不时地与有相同志向的同学开展讨论，交流思想，寻找改造中国的具体良方。

1922年，金佛庄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，开始投身中国早期的共产主义运动。

同年，金佛庄联络郭俊等校内思想交流最频繁、关系最密切的40多位同学，组织了一个革命组织“王戌社”，准备通过这个组织，“罗致各省革命军人同志，以谋求中国之革命”。他还写下了长篇论文《从我们的方向和精神所产生的一种方法》，提出了分步走以掌握军事实力改造中国的方案：“第一步是个人的方法，其历程自初级军官至中级军官；第二步是部分的方法，其历程自中级军官至据有势力之中坚人物；第三步是全体的方法，是中国改造的实现。”他还殷切告诫自己的同志们，日后如果真掌握了军事实权，决不能背叛革命的宗旨。

在金佛庄看来，这些方法“总有不完备的地方”，甚至可能行不通。但是，这套理论充分显示了他夺取全国政权，推翻封建军阀旧势力，彻底改造中国社会的大无畏革命精神。从这个时候开始，金佛庄逐渐转变为共产主义者。

在黑暗中长出的这树凤凰花，必将以热血为烈焰，炙烤寒凉的旧中国，炼一只再生的火凤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