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线软花虚 织造宋时曼妙梦境

2022-07-20 10:56:00 来源:东阳市融媒体中心 吴旭华

  “我是曾装饰过你一夏季的罗衫,如今柔柔地折叠着,和着幽怨。襟上留着你嬉游时双桨打起的荷香,袖间是你欢乐时的眼泪,慵困时的口脂,还有一枝月下锦葵花的影子,是在你合影时偷偷映到胸前的……”

  藏于东阳博物馆的宋代罗衫残件。

  在诗人何其芳笔下,这是一袭充满对逝去爱情回忆的罗衫。在东阳博物馆里,也有一袭宋代罗衫的残件,它于2000年出土于南马镇南新村南田附近丁山(谐音)上的一座古墓,墓主生活年代下限为南宋嘉定年间。这袭整体褐色的女式罗衫,埋于地下虽然近千年,却依然闪耀着丝绸特有的光泽,斜线状的暗花纹随光线变幻,犹如一池秋水,其纹理接近当代的斜纹绸,显示着当时高超的织造技术。

  择茧缫丝清水煮,织为云外秋雁行,染作江南春水色,线软花虚不胜物。种桑养蚕,缫丝织布,在东阳先民生活中是与粮食生产一样重要的基本农业活动。宋代的江南是中国织造业的中心,也是世界丝绸之路的重要起点。在宋代江南的丝绸织造版图上,东阳的地位不可或缺。东阳人织出的一匹匹丝绸,连缀起这个时代特有的曼妙风情。

  湖州蚕神“马鸣王”,竟是东阳金仙女

  丝绸的起源据说与嫘祖发现蚕桑有关,因此嫘祖又被尊为“初代”蚕神。在中国最早织造丝绸的四川盆地,又尊奉裹马皮而化为蚕身的少女“马头娘”为蚕神。因为“马头娘”的传说融合了中国人最崇尚的孝道伦理,因此随着丝织业的发展,这个传说遍及全国各地,并吸收各地的特色文化,产生了形形色色的版本。无论版本内容如何迥异,蚕神到后来基本上被本地神祇代入而实现了“在地化”,随之也产生了马明王、马鸣王等不同的蚕神称谓。

  在浙江“丝绸之府”湖州,至今流传着《马鸣王赞》。这首被收入《中国丝绸文化》一书的歌谣提到:“蚕宝马鸣王正君,蚕王天子圣天帝……看蚕娘子不知蚕宝何处寻,蚕身出在婺州城。家住婺州东阳县,小孤村上有个刘氏女,每逢初一半月去斋僧。”歌词清晰说明,湖州地区的马鸣王,其蚕身来自东阳。东阳有个“小孤村”,村里有个刘氏妇人,她生有3个女儿,个个美貌超群。大女儿和二女儿早就完婚,唯有三女儿金仙女未曾嫁人,聪明伶俐赛观音。没想到年方18岁的金仙女一日忽然染病不起,多方医治却药石无效,去世后刘氏将其殓葬在家中花园的桑树下。随后,神奇的一幕出现了:金仙女化身为蚕,以桑叶为食,后在桑树上吐丝结茧,人们见了都前来采茧。用这些茧缫丝织布做成衣服,夏天清凉冬天温暖。人们感念金仙女的功德,每年清明都拜谢她,把她奉为马鸣王。

  既然湖州的蚕神来自东阳,那么东阳的丝织业出现时间不会晚于湖州,而且传唱到湖州时,东阳的丝织业已经形成了完善的工艺流程。唱词中就提到当时的缫丝技术:“做丝需用拔温汤,做得细丝千万两,至今留下传万村。”当时人们已经知道缫丝需要用热水,水温要控制到位。而且当时蚕桑生产专业化程度较高,缫丝还发展为一门独立的匠作,唱词中就提到“摘茧公公多欢心,请得巧匠就把丝来做”。

  如果细究马鸣王的前身金仙女,会发现金姓最早出自黄帝之子少昊。少昊统治天下后以金属为标志,称为金天氏,后被简化成金氏。少昊的母亲就是中国最早的蚕神嫘祖,显然,金仙女在这里就是嫘祖的化身。而金仙女的母亲刘氏也大有来头,因为历史上有个神奇的刘金氏。据《后汉书》记载,王莽篡位,刘秀为避谣谶改姓金以避祸;《吴越备史》也有记载,吴越国境内为避吴越王钱镠名讳,改刘姓为金。这个蚕神的传说,隐含着刘姓改金姓的历史。

  也许,最初携带蚕种和丝织技术到湖州的是东阳人,一同带去的还有东阳蚕神金仙女的传说。

  孤城万室鸣机杼,东紬精美赋税重

  程棨临摹的楼璹《耕织图》局部。

  南朝梁任昉《述异记》卷上记载:“吴既灭越,栖勾践于会稽之上,地方千里。勾践得范蠡之谋,乃示民以耕桑。”最晚在战国时期,东阳人已开始从事蚕桑业。宋代,东阳已成为江南丝绸织造业的重点。宋景祐元年,辽东人祝熙载出任东阳主簿,在江苏吴江附近乘船南下赴任,朋友欧阳修作诗《送祝熙载之东阳主簿》,提到东阳县城当时因为秋汛被洪水包围,家家户户却仍为完成赋税而连夜织布,“孤城秋枕水,千室夜鸣机”,以此寄望祝熙载到任后能够悯农恤民。约在百年后,福建人刘子翚路过东阳,家家户户织机鸣噪的情景也触动了他的诗思,遂写下《过东阳》一诗,起句就是“小箔鸣机几万家,时清犹想旧繁华”,箔即是旧时用竹子编成用于养蚕的蚕帘。几万家养蚕织布,那场面该是多么繁盛!

  台湾稻禾出版社出版的《宋代商业史研究》一书提到,宋代婺州出产婺罗、清水罗、细花罗、暗花婺罗、红边贡罗、东阳花罗。东阳花罗已是重要的交易商品。事实上,东阳所产的丝绸制品并非仅有花罗,《康熙东阳新志》中提到东阳丝绸“紬(绸)”:“丝织名净紬,在他处谓之东紬。织花者亦名花紬,绵丝织者为绵紬。皆坚厚,清水耐用。罗、绢之类亦如之。俗多尚虚名而遗实用,好远物而忘近取,亦足叹也。”可见东阳丝绸产品非常丰富,没有花色的素丝制品被称为东绸,有花色的称为花绸,包括花罗。罗与绢是宋代重要的夏税内容,《康熙东阳新志》记载:“宋为税粮,诸志所载不同。按各邑志及《府志》,惟《成化志》较合。夏税紬三千三百三十七匹七尺五寸三分;绢五千六百六十匹三丈五尺四寸八分。”从《成化志》所载的宋代夏税情况看,东阳每年要缴纳紬与绢近9000匹。

  宋代东阳仅在宝祐年间编有县志,因此这项夏税应为宝祐年间的记载。而在宋人王明清所著的《挥塵后录余话》中提到,南宋初期,宋高宗在接到婺州知府请求减少贡罗数量的劄子时,不胜感慨道:“访闻婺州上供罗,旧数不过一万匹。崇宁以后,积渐增添,几至五倍。近岁无本钱,皆出科配,久为民病,深可矜恤。今后可每年与减二万八千匹并零数,为永法。”经此减税,婺州每年上供罗的数量为三万多匹。在此背景下,东阳依然要缴纳大量丝绸制品。在正税中减少的部分,被转移到杂赋上且数量更甚。《康熙东阳新志》提到:“宋制,于春夏之交,官给本钱与民,至秋而责其紬、绢等物之输,谓之和预买。”因为宋王室收到的正赋不足以满足西北少数民族政权的岁币需求,所以才出此“和预买”的计策。“南渡后,上户输绢,下户折钱,价轻折重,而民益困。计凡紬七千六百七十匹二丈,绢五千四百三十一匹,绵八百两。”宋室南渡后,东阳以杂赋名义所缴纳的丝绸制品,反而超出夏税三成!

  东阳楼氏倡耕织,先人曾绘《耕织图》

  为了完成繁重的丝绸之税,东阳人在园圃及隙地皆种桑树。东阳的桑树品种比浙西大一二倍,比湖州一带桑树则颇小,属于荆桑。荆桑饲蚕,所吐的蚕丝特别坚韧。因为养蚕数量巨大,春天桑叶初发,供应不足,东阳人就将头年秋冬之交采摘的未冻干桑叶,舂成粉末撒于新叶之上饲养大蚕。有此救荒之法,兼以东阳“邑虽僻在山陬,而妇女颇勤于蚕”,因此东阳的丝绸质量上佳,“丝绵坚韧,特胜他处”。

  南宋时期东阳丝织业的发展,与宋室南渡后朝廷倡导农业生产不无关系。明代宋濂曾言:“宋高宗既即位江南,乃下劝农之诏,郡国翕然,思有以灵承上意。”为此,朝廷还在全国推广於潜令楼璹所绘的《耕织图》。其实,楼璹绘此图,更多是出自悯农情怀。他的侄子楼钥在《耕织图》题跋中写道:“伯父时为临安於潜令,笃意民事,慨念农夫蚕妇之作苦,究访始末,为耕、织二图。”楼璹在担任婺州幕府期间,得知“州岁贡素罗数颇多,民不能输”时,他就积极向上级申请以减轻民众负担,此即《挥塵后录余话》所记之事。

  楼钥(1137-1213),字大防,号攻媿主人,宁波鄞州人,南宋孝宗隆兴元年(1163)进士,曾官至端明殿学士、签书枢密院事,同知枢密院事,进位参知政事。他从小就由父母教育所知宁波楼氏源于东阳楼氏,因此屡屡撰文提及此事:“四明之楼,实出于东阳,不知所迁。”乾道五年(1169),楼钥担任宋朝祝贺金国翌年元旦之庆的贺正使书状官,从温州教谕任上赴京城临安,首次途经东阳,在《北行日记》里记录了东阳风光。庆元元年(1195),楼钥告老还乡,受时任东阳县尉的宁波籍进士姚师虎之邀,来到东阳寻根访祖,在乘船游览东阳江时,行经歌山镇楼西宅村附近,为当地凤凰山的风景所吸引,于是让长子楼淳迁居此地。《凤山楼氏宗谱》记载,楼淳于“嘉定十七年(1224)知江阴军事,以柄臣当国,亟弃去,隐东阳之清明山,即今凤山也”。《耕织图》母图作者的后人,在这方蚕桑业盛行的土地上,繁衍生息,开枝散叶,蔚为大族。

  也许,《耕织图》的蚕事主题画面,就以婺州蚕桑生产活动为原型。那袭飘逸轻柔的罗衫,承载着深闺女性的旖旎梦境,更承载着泽被生民的宏大愿景。


一审:董之震

二审:黄祥

终审:陈一点

责任编辑:刘海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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